04年7月5日，上午9：00左右，刚到办公室不久，正忙着打开电脑，我就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打断。拿起话筒，传来的是一个女孩少有的急切声音，“我今天早上6:00刚从外地来到北京，明天上午11:00要去瑞士使馆取我的护照。我已经被拒，但我想要申诉。” 她告诉我，6:00钟一下火车就让她同学在网上搜索京城能提供签证文书写作的机构，她现在手上已拿着一连串不同公司的电话号码，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嘉文博译的，她想知道嘉文博译能否在当天或最迟在第二天上午9:00前写出一篇3页左右“富有穿透力”的申诉材料。她强调，她在瑞士学习已近二年，全部用英文上课，英文已相当不错，如果只是一般的材料，她自己就可以完成。她现在所想得到的是“非同一般的”文章。我给出了一个令她咋舌的昂贵报价，当然遭到她最为强烈的抗议。我告诉她，正因为嘉文博译的报价高，所以才有实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写出她所要求的那种力透纸背的效果。如果不信，可以前来我们的办公室阅读我们已经给数十个客户写过的签证材料。她无可奈何地又极不情愿地挂上了电话，说身上没带那么多的款项。

5分钟之后，电话铃又一次响起，叶小姐说：“钱先生，我这就过来和你讨论我的case

叶小姐来到嘉文博译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在来的路上，她去她妹妹那里筹钱了）。让她入座后，我们便开始interview。按理说，瑞士酒店管理专业招收中国学生是很广泛的，去瑞士的签证也是相当容易的，而现在叶小姐因“移民倾向”而被拒签，我想其中必有重大隐情。

案情

叶小姐2002年8月赴瑞士Glion 高等教育学院攻读 Hospitality 专业的研究生课程（Post Graduate Diploma Program），至2003年5月上完所有理论课。2003年7月至2004年1月接受了为期5个月的酒店领班培训。在瑞士的后期，又申请了瑞士最著名的洛桑酒店管理学院（世界酒店行业中与美国Cornell 大学齐名的唯独二所最顶尖的学校之一）的本科，经过5次面试已被录取。2004年1月回国，等待签证下来赴洛桑读书。5月份呈上签申证申请，7月初遭拒，等着7月6日去取回护照。

案情中的三大悖常之处（Irregularities）导致移民倾向的认定

1． 叶小姐在Glion 学院的12门理论课必须全部通过才能拿到Diploma， 而她有一门不及格，给予了补考机会也没去补考，只能拿11门课的Certificates 而无法获得Diploma, 这一点被签证官认定为学习能力低下。

2． 就攻读同一个专业而言，99.99999%的学生都是先读本科，然后再读研究生课程，即使是转校也是如此。叶小姐却是0.00001%的例外，先读了Glion 学院Hospitality专业的硕士，再想回过头来读Lausanne酒店管理学院同一专业的本科。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理所当然地被签证官认定为想赖在瑞士那样一个美丽如画的小国，尤其是因为叶小姐“很有钱” —— 完成Glion和Lausanne 两校的全部课程，总费用为2,000,000人民币，且完全自费！

3． 年龄问题：一个已经26岁的女孩子再化3.5年（七个学期，本来应是9个学期4.5年，因在Glion学过的课程与Lausanne 的有重叠，故免去2个semester 一年的课程）去读书，学业完成之际已近30岁，再去从事前台、客房部或餐饮部(front house )的最基础性服务，显然早就错过了“花好月圆”的最佳时机，尤其是对于一位女性而言。因此，签证官自然就将叶小姐认定为申请签证的动机不纯。

这三宗“死罪”一般肯定能置任何人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一般人也会“知天命”。但这位在欧洲闯荡了近二年的叶小姐，明知欧洲国家的政府机构比中国的还官僚，“反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就是对那个拒签章耿耿于怀，无法接受。这是因为，04年1月被洛桑录取后，她回到国内一直边工作，边补习英语，考了雅思，考了托福，还在学习法语，离家二年多也没在春节过年时与家人团聚，如此的全身心投入换来的却是拒她的那个冷冰冰的盖章，令她觉得即使最后失败，也要抗争与怒吼几下，让签证官知道她的心声。凭她与欧洲人打交道的经验，她深知当他人剥夺你的某种权益时，千万不要奢望他人的怜悯与慈悲，你必须通过抗争来赢回你的权益(例如，她在签证被拒后曾通知 Lausanne 将无法去读书，Lausanne 方面告诉她将要扣除她预交学费的20%。她给Lausanne 去了一封email ，只一句话 “Is a 26-year-old girl not entitled to the dream of pursuing her education?”, Lausanne便十分友好地回话说，非但学费可以全额退还，连申请费也一并奉还！）。

叶小姐花了一个半小时与我谈论她在瑞士的学业，课程，实习，感受，追求，个人奋斗，以及其中的酸甜苦辣，对未来的设想等。我静静地听她讲述，不停地记下一些关键性的事实和要点，并不时翻阅一下她的各种文件材料。听着她的叙述，我自己也不禁为之动容。在她叙述完毕之际，我就像一个律师要为一个弱势个体伸张正义那样，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我让叶小姐在我们办公室里在她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上将事实概况描述出来。她时而沉思，时而迅速地输入（第二天叶小姐告诉我，她当时在写到动情之处还独自偷偷地哭呢！）。至4点半，她将书面材料交给我，我们又一起下载了洛桑学院的课程设置等材料，我便让她回去，并和她约定第二天上午9:00前来取稿。
　　
　　当天下班时，我将有关叶小姐的所有材料——面谈记录，她以前的申请材料和个人简历，当天下午撰写的主要事实，及院校信息，一古脑儿地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带走，并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回家吃过晚饭后，完成了一页半的内容，第二天凌晨5点，在闹铃的召唤下，我又打开电脑进行写作。天大亮时，完成了最后一部分有关个人奋斗和心路历程的写作，越写越投入。写完时我自己隐约感到情况可能“有戏”，只要看这份材料的人长着一颗human heart 。

八点多开车送儿子上幼儿园后，我疯狂地穿过上地信息产业基地这个北京交通最拥挤不堪的区域，9点前勉强赶到办公室所在的北大资源大厦写字楼，叶小姐已经等候在那里。她说一大早就起床了，慌乱中连表也看错，7:30就来到了我们的办公室，比我们8:30开始上班的时间整整早了一个小时。

看完稿件后，叶小姐默默地坐在那里有好几分钟，体验着感情上的波澜。我知道她必定感受到了，此时此刻最理解她的就是我。最后，她略带哽咽地说，“如果这样的材料还不足以打动签证官的心，那就决不是我们的问题了，只能说明那签证官太无知了。”她补充说，在经过了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情绪起伏后，即使签证官现在回心转意给她签证，她都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她对去瑞士求学这件事原本是那么的情真意切，况且还会给那个国家带去2，000，000元人民币的收入，但没想到使馆竟然用拒签来伤她的心，简直是太不值了。

不过，在感情宣泄完之后，大使馆还是要去的。我帮她将申诉信排版打印好，再将申诉信中提到的Lausanne 学院的课程设置用彩页重新排版打印出来，附上文字说明，将所有材料用两个全新的透明塑料夹装好。我叮嘱她，①不管签证官怎么处理她的签证，最后一定要说服他认真地读一下这封申诉信；②如果签证官问起这信是否是她自己写的，她必须这样来回答：“不完全是。由于这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我请朋友帮我仔细修改过(Not exactly. As the matter is really important to me, I had external help from a good friend.)。”

10点左右，叶小姐离开我们的办公室，乘出租车直奔瑞士使馆而去。她离开一会之后，我上网将申诉信的电子版发至她的邮箱，给她留言道：“I know that right at this moment you are on your way to the embassy and, no matter what happens, wish you good luck !”。

12点多，叶小姐回到我们的办公室，说签证官认真阅读了她递上去的信函，又拿着这封信函到办公室里面和其他使馆官员用法语嘀咕了半天，出来告诉她申诉信写得非常好，经研究决定同意让她把申诉材料在20天内直接寄到瑞士国内的政府部门——海外机构和关系部下属的 Service de la Population, Division Etrangers。 只要该部门作出有利于叶小姐的裁决，签证就发可放给她。

我们整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为叶小姐取得了这个初步的胜利而欢呼。叶小姐赶紧用我们的电脑上网，给 Lausanne 学院发email，叫对方暂时不要退费给她。乘她发email的当口，我下楼去吃中饭。我一边嚼着饭菜，一边琢磨着我写的那封信函，总觉得信的内容确实已经涵盖了应该对签证官所说的全部内容，但接下来是要针对瑞士国内的政府官员，似乎还应该有一段同样也能打动这部分人的文字内容。吃完饭回办公室的路上，我便开始构思。上得楼来，坐在电脑前又在原稿上添加了最后一段。中文翻译如下：

在我申请GLION高等教育学院及后来申请洛桑酒店管理学院时，我毫无例外地都被要求阐述我自己对“殷勤待客”这一概念的理解（嘉文博译曾经为其他别的客户写过洛桑酒店管理学院申请短文”Please Tell Us What Hospitality Means to You” 这个Essay，而叶小姐给我的材料中确实也有这个题目的Essay ——作者注）。我承认我当时给出的回答是相关的，但并不完整，且没能真正说到要害之处。现在，在经历了我实习期间成功组织的那次最为盛大的圣诞宴会之后，在经历了我签证申请过程中的所有艰辛之后，我对上述概念已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感悟，那就是“对于每一种真诚的、内在的人类需求，要以同样诚挚的人类理解和人间真情去对待它。”我愿意与瑞士这个国家所有的教育工作者和政府公仆们分享我对“殷勤待客”这一概念形成的全新定义，而在整个世界上，正是瑞士这个国家最是以“殷勤待客”这一产业而名闻遐迩, 且以这一产业悠久的传统和遗产而自豪。

叶小姐看到这最后一段后，高兴地说：“真是写得太好了。现在就只怕那边的官员看不懂英文了（瑞士的官方语言为法语——注）。”叶小姐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问：“要不要把它译成法语？”但她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此漂亮的英语肯定无人能译。”我也劝她说欧洲国家的政府官员受教育的程度都很高，看英文应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最后，在叶小姐离开我们的办公室时，我问她是否相信我前一天跟她说的只有嘉文博译才能写出她所希望的那种材料的话，她点着头说：“我相信！”